回到家，楊音希面對的是漆黑一片的屋子，打開燈瞧見了時間，她皺皺眉，一邊換鞋子一邊給衛蘭雪發個信息問候：“這麽晚還沒收工？”

衛蘭雪似乎恰好休息，馬上回：“是啊，經理請我們吃夜宵。”

楊音希一看，蠻驚訝，問了句，“你說過的那個在辦公室晃悠就算上班，經常有事早退的經理嗎？”

“是啊。她給我們叫的外賣和自己吃的不是同一家，呵呵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外賣來了，她一口沒動，一直打電話催，呵呵。”

一口一個呵呵，楊音希能想到衛蘭雪此刻的表情——肯定是端著幹巴巴的微笑，趁人不註意馬上翻個白眼，用最隱秘的方式表達不屑。

這些天也攢了不少對話癆校長的不滿，楊音希十分理解這種感覺，打字安慰：不要緊，肯定是你們的比較好吃。

她的信息沒發出去，衛蘭雪用打字速度碾壓了她，又發一句：“天啊，我們經理叫的外賣是團子家的！”

楊音希一楞，想起前不久剛跟自己說再見的閔珺，趕緊把未發出的信息迅速刪掉，追問，“什麽！快拍照！！”

或許用的網頁版微信，加上情緒激動，進入看戲八卦模式的衛蘭雪十分亢奮，無視她的要求，一句接一句發文字直播。

“是啊！我靠送外賣妹子漂亮啊！”

“嘖，經理居然罵人家慢。”

“天啊，妹子說自己騎車才會慢，經理居然問為什麽不開汽車！”

“妹子好可憐啊！放下外賣就走了！”

“我們經理果然是個喪心病狂的公主病！”

楊音希打字來不及，楞楞地看著衛蘭雪發來的信息刷新，心裏很不好受。

現在的天氣，中午悶熱，早晚挺冷的，電動車開起來是寒風呼嘯直讓人哆嗦，之前和閔珺去車站的時候，那麽短的路，那麽慢的速度，她坐在後面，有個閔珺在前頭擋了大半的風，仍然覺得微涼，搓一搓手臂都是冰的。

後來閔珺一個人騎著車，吹個半小時去衛蘭雪的公司送外賣呢？

楊音希堵得慌，嘆口氣，從微信通訊錄找到閔珺的名字。

她們告別的時候，順便加了一下。

回來的路上，楊音希看過閔珺的朋友圈，多是風景照和一些細碎的生活記錄，最近轉發兩篇關於餐廳服務的文章，不由感慨：不管工作多疲累多乏味，閔珺總是積極向上地看待一切，真好。

可是，不管心裏多陽光，外頭的風吹雨打不會停歇。

晚上披星戴月，冒著冷風送外賣，閔珺受到這樣的欺負，會不會委屈呢？

楊音希抿抿唇，小心發了一條信息給閔珺，“我到家了，你送到了嗎？”

“剛送到。”閔珺回得很快。

楊音希看看時間點，知道衛蘭雪說的八成是閔珺，心揪了揪，不多提傷心事而是表達關心，“那就好，早點回家休息，睡個好覺～”

發完這句話，她覺著有些冷冰冰的，翻出一個賣萌的貓咪表情補上。

剛點下發送，閔珺的回覆來了：“好，你也早點睡。”後來可能看到了她的賣萌表情，閔珺又發了一條，內容只有微信系統自帶的一個微笑圓臉。

……有種一本正經的萌感。

楊音希楞是把這個表情看了好幾遍，之後被自己疑似癡漢的行為雷到了，放下手機去洗澡。出來之後，她意外地發現衛蘭雪已經到家了，驚訝，“這麽快。”

衛蘭雪板臉，“經理抽風，非要送我回來，呵呵。”

“真的？還在下面嗎？”楊音希一陣激動，走到窗邊張望。

衛蘭雪翻個白眼，“當然不在了。”

楊音希失落：“噢，我還想看看你們經理長什麽樣呢。”。

“吶。”衛蘭雪遞來手機。

楊音希驚呆，“你還拍了你們經理？”

“不是！”衛蘭雪氣急，大聲喝了一句，而後發現自己過於激動才清清嗓子，耐心解釋，“你不是要我拍外賣妹子的照片嗎，我忘了拍，就問拍了的同事要了一張，夠朋友吧？”

“謝了。”楊音希趕緊拿過來看，而後皺了眉頭。

真的是閔珺。

幾張照片，也有一張拍進了發火的經理，與閔珺不同，經理的長相很明艷，眼睛水靈靈的，抄著手不算特別兇悍，嘟嘴像是鬧脾氣的小女生。

反倒是閔珺不似衛蘭雪說得那樣楚楚可憐，懶得理人似的。

依舊心疼閔珺，楊音希咬唇思忖半天，說了兩大事實，“送外賣的我認識，你們經理確實好看。”

“皮相不算數，心靈美才是真的美，不好看！”衛蘭雪直接略過前半句，說起自我看法，“你看完了是吧，刪掉唄。”

應了一聲，楊音希盯著照片裏的閔珺猶豫片刻，把圖片發到了自己微信上。

“等等，”衛蘭雪忽的搶過手機，“這是她沒素質的證據，還是保留比較好……哎，你怎麽發到你那裏去了？”

楊音希幹笑，“呃，幫你保存證據。”

——

太陽小學開學了。

學校小，每個年級就兩三個班，楊音希是一年級二班的班主任，第一次負責註冊，只負責記錄和打雜，收錢之類的重要事情是由老教師負責，倒不算難上手。

楊音希休息的時候，閔珺發了個“早”打招呼，她一樂，抽空發了個名冊的照片，開玩笑道，“孩子們的名字好覆雜啊，幾乎全是三個字，還有生僻難讀的。”

閔珺重點不大對，回：“字很漂亮。”

楊音希楞了楞，之前的不耐一掃而光，再要動筆的時候，一筆一劃很認真。

註冊一關簡單，上課就沒那麽容易了，楊音希第一天手足無措，對一個教室大呼小叫的孩子完全沒轍，第二天得了前輩經驗，知道當班主任必須得鎮住這些熊孩子，罵了兩句，然而，她很快發現，學生不怕自己，被罵還會嘻嘻笑。

更可怕的是，開會時主任批評她們班的紀律差的離譜，上課不像上課的樣子，跟菜市場一樣。

楊音希傻眼：她知道有些吵，但不至於像菜市場了吧？

膽戰心驚之下，她顧不了這麽多，收起之前自己一番不能責罵，要感化學生的天真理念，該罵就罵，該誇就誇，這樣一來，至少她上的語文課紀律不錯，不聽的同學在下面自己玩自己的，很少說話了。

可是，楊音希第二次周會又被主任批評了，一時管不住嘴巴，辯了一句，“好像沒有啊。”

“沒有！？”主任氣急，“你沒課的時候自己去看看，鬧成什麽樣！”

她沒課的時候。

楊音希明白了，聽了主任的吩咐去看，果然，數學課的學生鬧成一團，講話的，打鬧的，甚至有跑到走廊的，講臺上的老師只是溫柔說了一句“坐好，安靜”，就搖搖頭自己講自己的課。

數學老師不是別人，正是黑臉妹子李慧巧。

楊音希算是服氣，直接敲一敲後門，大聲說一句，“吵什麽！”

學生們一看是她，老實了，坐回原位，玩也是安安靜靜地玩。

後來，楊音希跟李慧巧說了一句，“李老師，學生們鬧，你就說他們一下，他們會聽的。”

李慧巧聳聳肩，“這不是班主任該管的事情嗎。”

“但那是你的課堂啊。”楊音希深吸一口氣，才緩緩吐出這句。

李慧巧搖頭，“我管不了啊，喊的嗓子都啞了，不信你問主任。”

楊音希明白了：李慧巧肯定是等主任巡過來才說兩句，孩子們已經不怕她，當然不會聽，李慧巧就自然而然地跟主任訴苦，她說了，學生都不聽沒辦法，這是班主任管不好的問題了。

“哦。”楊音希忍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那我想辦法吧。”

憋了一口氣，楊音希回了辦公室，此時，康老師說了一件晴天霹靂的事情。

“各班把學習園地搞一下啊。”

楊音希皺眉，問，“什麽學習園地。”

“貼在教室的。”康老師說，“舊樓後面沒黑板，做個學習園地貼上去，美化一下，要評分的。”

楊音希楞住了，“我來做？”

“當然了，學生那麽小，他們哪裏做得了。”

楊音希抿抿唇，忍了，回家逮著衛蘭雪一陣訴苦，“天啊，我每天早七晚七就算了，現在還要做手工活嗚嗚嗚……你要幫我啊。”

衛蘭雪攤手，“我要出差，明早的火車。”

“啥！？”楊音希呆住，“那怎麽辦，下周一檢查，周末要寫教案改作業……我一個人做不完啊。”

衛蘭雪拍拍她，“對不起，幫不了你。”

受的打擊太多，楊音希欲哭無淚，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，擺擺手，“去吧，我想靜靜。”

攤在沙發上，她開始數，一周的教案，要求手寫，字數至少填滿一頁，算下來要寫一本，兩個班的作業，孩子們剛學會寫拼音，幾乎每個詞都要糾正，還有學習園地，一塊黑板大小的地方，得用有圖案有內容的紙貼滿。

平時的時候，她被會議的事情耽擱，晚上要備課，要盡量批改掉當天的作業，累得半死不活還做不完，想著：沒關系，還有周末呢。

現在她發現，周末不夠用了。

楊音希終於知道，為什麽康老師聽說這是她第一份工作的時候，表情那麽憐憫了。

事到如今，能怎麽辦呢？

累了一周，她不敢睡懶覺，周六一大早就去買了卡紙畫筆等材料，急急忙忙趕回家，花時間搜了學習園地的樣式，確認之後隨便煮一碗面吃，水沒開的時候都拿著本作業在改。

到了下午，她收拾好所有必要的東西，去教室裏做，低頭裁剪到了天黑，恍惚間一擡頭，無奈：得，八點多了。

“唉。”楊音希不管臟不臟，靠在墻上嘆氣。

她有氣無力看著手機，目光呆滯，直到一條信息入了眼。

閔珺：“最近很忙嗎？”

救星！

楊音希顧不得這麽多了，問，“你有時間嗎？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幫我個忙。”

閔珺不多猶豫，答了句，“好。”

楊音希發去學校地址和自己的手機，低頭忙活，不一會兒，她手機響了，急忙跑到校門口，看到了微笑的閔珺。

“辛苦了。”閔珺揚了揚手裏的袋子，“請你吃夜宵。”

霎那間，楊音希只有一個想法。

閔珺是個帶著夜宵的蓋世英雄，將她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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